不下“战场”的老兵——记第七届全国道德模范马旭
【道德模范光明礼赞】
从沦陷区一名“拾穗者”到新中国第一代女空降兵,从拥有多项发明专利的“科研老兵”到离休后为病人义诊的大夫,从带一个铜板随军远征到捐资千万元回报家乡……
岁月峥嵘,初心不改。全国道德模范马旭已年过八旬,在时代的洪流中,在革命的队伍里,她找到了人生方向,更找到了家和国。她说:“没有祖国,就没有家乡,更没有自己。自己的一切都是中国共产党给的,自己这一辈子就是要跟党走,一辈子回报党的恩情。”
在距离武汉数千里之外的黑龙江木兰县松花江北岸,马旭文博艺术中心正在进行室内布展和室外景观建设施工。这里正是马旭夫妇千万元捐款所修建的场馆之一。马旭说,如果可能,自己会在场馆里给家乡的孩子们讲讲历史,讲讲小时候的故事。要让孩子们知道,没有国,哪里有家。
从沦陷区“拾穗者”到新中国第一代女空降兵
——在部队找到人生方向
“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,那里有森林煤矿,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……”
1931年“九一八”事变爆发后,东北相继沦陷。1933年出生在黑龙江省木兰县松花江畔的马旭,对日伪时期的童年生活记忆犹新。
那时候,侵略者敲骨吸髓般地压榨中国人。乡亲们种大米却没有大米吃,纺织的棉布也被日本人收走。侵略者穿得很光鲜,乡亲们只能穿用破棉絮和破衣服纺出来的“更生布”。孩子在学校学的是日语,连回家喊爸妈都被要求用日语。
马旭的父亲过世早,只有她和弟弟、母亲三人相依为命,靠着母亲说大鼓书换回一点吃的,日子过得十分清苦。秋收时,母亲和她就像《拾穗者》那幅油画上那样,经常去田地里捡拾别人收割后可能剩下的粮食颗粒。
“解放区的天,是晴朗的天,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……”1946年2月,木兰县迎来解放,建立了人民政府。乡亲们感慨,这么多年,可算见着天日了。
为了保卫革命成果,不少乡亲参加了解放军。“领导像父母一样和蔼,同志像兄弟姐妹一样亲热,还能上大学……”在乡亲们的感召下,不到15岁的马旭告别家人,光荣加入了解放军,成为一名医务人员。此后,她跟随部队南征北战、救死扶伤。新中国成立后,她进入军医大学学习进修,后来分配到原武汉军区总医院。因为医术精湛,被誉为科室的“一把刀”。
1961年,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5军改编为空降兵军。军医马旭主动申请到空降部队,参加跳伞训练的卫勤保障。
“我必须跟部队一样,他们会跳伞,我也要会跳伞,这样我才能够发挥军医的作用。如果我们当军医的跟着他们,他们心里边就会有底:我受伤也不要紧,有医生跟着我呢。”马旭打定主意。
可是根据跳伞训练大纲,身高一米五几、体重不到35公斤的马旭不达标。有一次她想上训练台,结果刚爬了两格就被教员给拉了下来。马旭多次向组织阐述自己作为军医跳伞的必要性,仍无济于事。
于是,在士兵们训练时,她就“偷学”动作要领。为了提升训练效果,马旭在自己的单间宿舍挖出了一个长两米、宽一米、深一米的大坑,再填上沙土,两张桌子摞起来就是跳台,建了一个模拟沙坑。马旭每天练习跳,跳500次。有时没达到标准,睡醒觉了以后又爬起来跳,必须达到500次。
有志者事竟成。在一次跳伞考核中,偷偷练了半年的马旭又找首长请求参加考核。首长磨不过:“你必须比大多数人跳得好,才可以参加真正的空降;要是不行,你就不要再提了。”
三次落地,每次都稳稳当当。漂亮的动作赢得了在场战士雷鸣般的掌声。从此,马旭便和部队一起参加跳伞训练。
“在无际的天空里,我觉得我好自豪啊!”马旭至今记得1962年第一次参加跳伞的情景。
几年之后,马旭被批准为“试风跳”小组成员,乘飞机跳伞着陆,等待后续部队。
“没有国就没有家,更别说个人前途和命运。”马旭感叹,如果不参加解放军,自己后来的命运可能只有两种,一是当童养媳,二是因为缺吃少穿很早就不在了。
从“科研老兵”到义诊大夫
——不能白吃国家饭
在巍巍高山之上,在茫茫水域之上,在熙熙攘攘的城市之上……马旭和战友都曾在澄澈的空中开伞,锤炼敢打善赢的能力。
“作为军医,我必须和战士们在一起,跳下去之后有伤员第一时间要处理,没有医生,谁给他们治疗?战士们是拿枪打敌人,我们是背着药箱救伤员,这只是分工不同,部队到哪里,我们有责任跟到哪里。”马旭说。
因为空降兵跳伞的“黄金期”比较短,为了能够为空降兵指战员们服务更长时间,马旭和爱人颜学庸没有要小孩。
因为马旭,同为军医的爱人颜学庸也学会了跳伞。他们在跳伞中发现,常有伞兵因落地不稳而脚踝受伤,严重时会直接造成战斗减员。
如何避免伞兵着陆时受伤?马旭、颜学庸两人开始查找文献资料,到部队调查研究。他们发现,苏联用绷带,但是缠上以后解下来比较麻烦;美国使用的松紧式护踝,但是使用几次以后容易松,不耐用。
受战士们打球启发,马旭夫妇不断调整设计,终于发明了充气护踝。使用时,套在脚踝上,充气以后就像皮球一样,可以缓冲。落地之后,把气放掉,不影响动作。
为了检验样品的有效性,马旭夫妇就自己戴着护具跳伞。试验了20多次,效果不错。后来,充气护踝品在部队成功推广使用,使跳伞着陆时冲击力减半,扭伤情况接近于零。1989年7月19日,“充气护踝品”获批国家专利。
1988年,马旭夫妇离退休。然而,他们并没有真正闲下来。
“科研就是我的生命。”马旭说,夫妻两人依旧紧盯部队需求,开展科研攻关。两人又先后申请“单兵高原供氧背心”“抗肿瘤药丸”等3项国家专利。他们还在各类报纸杂志发表了100多篇学术论文和体会文章,其中,《空降兵生理病理学》和《空降兵体能心理训练依据》等填补了当时相关领域的空白。
因为科研成果丰硕,1997年,空降兵某军政治部授予马旭和颜学庸“科研老兵”称号。
马旭说:“不能搞科研,我就像掉进井里,就像挨饿一样。我就想搞科研,不能白吃国家饭。”
离退休后的马旭夫妇,不但继续搞科研攻关,也为病人义诊。他们不但治疗别人身体上的病痛,也祛除有些人的悲观消极思想。
尽管安排有离退休住所,但马旭夫妇自愿选择居住在木兰山下的一个农家小院里,一住就是几十年,就是怕搬家了病人找不到他们。
“哪里需要就哪里安家,哪里最苦就到哪里去,这是共产党员应该做的事。”在马旭看来,只要能帮助战士和病人远离病痛,无论多苦多累都是值得的。
从一个铜板的路费到千万巨资的捐款
——不能忘了黑土地上的家乡父老
2018年9月,马旭、颜学庸夫妇决定将毕生积蓄1000万元捐赠给木兰县,用于发展家乡的教育事业。
人们被这对老人的节俭和慷慨深深折服。
马旭夫妇是节俭的。吃的多是红薯、稀饭、面条;穿的多是部队发的军装,一双15元的鞋,鞋面磨损、鞋底脱胶,马旭还要洗洗晒晒用胶水粘了再穿;用的是一部老人手机,两人合着用,一辆自行车,骑了十几年……
马旭夫妇是慷慨的。1000万元,两人一辈子的积蓄,说捐就捐;分两次转账到黑龙江木兰县,用于家乡的教育公益事业。
木兰县教育局负责人介绍,迄今为止,这1000万元是木兰县接收的个人单笔捐款最大数额。
“有人觉得我们日子过得苦,有人觉得我们对自己太抠门,但我觉得拥有知识就是拥有财富。买书我舍得,只要有好书我就会想办法买到,多少钱我也买。我把我毕生积蓄都回馈给当年送我参军的故乡。不为别的,就是希望更多人能获得知识的力量。”马旭说。
贫苦出身,在部队学习知识,做发明创造,年近八旬还要报考研究生……马旭深知,知识就是力量。夫妻俩把一辈子的积蓄捐给马旭家乡的穷孩子们,就是希望他们受到良好教育,用知识创造财富、改变命运。
垒土成山,涓滴成海。马旭夫妇的这1000万元,要从一个铜板说起。
数十年前,在马旭从军出发前夕,母亲将一个铜钱缝进了她的口袋,这就是她当时出门的盘缠。睹物思人,征战的那些年,马旭舍不得花掉那枚铜板。几年后,马旭头一次拿到工资,便把20元钱和那枚铜板兑换成的人民币,一起存进银行。那时的她,已经决定为家乡做点什么。
节衣缩食,加上专利收入,以及原本准备开诊所未果而存下的卖房款……在岁月的积淀下,夫妻俩攒了千万元。马旭在内心时时提醒自己:我不能穿得花红柳绿,吃着山珍海味。我翻身不忘本,我不能忘记家乡的父老乡亲们。
2017年,几经辗转,她和家乡的教育局联系上了,并表达了捐款意向。于是有了一对八旬老人捐款千万的善举。
曾有不少人问他们,本可以享受更好的生活,为什么选择“苦行僧”式的生活方式?
“和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友相比,自己能活着就已无比幸福。”马旭回答说,她觉得一个人自私自利,总是追求自己的物质生活是狭隘的。一个人为公,想着党想着国家想着人民,这个路子就会越走越宽。“你只要心里想着党和国家,就会点燃你心中的灯塔,照亮你前进的道路。”
萤火微光,微光成炬。马旭说:“一个人能力有大小,能力大的,就贡献多点;能力小的,就贡献少点。总是要想着国家、想着人民。”
在老伴颜学庸眼里,马旭就是一个不下“战场”的老兵,小个子大英雄。(记者 夏静 张锐)
■短评
在祖国需要的地方发光发热
“哪里需要就哪里安家,哪里最苦就到哪里去,这是共产党员应该做的事。”这是马旭坚守的信条。
战争年代,她奔赴前线,直面血与火。在炮火纷飞的解放战争时期,14岁的马旭挥别母亲和弟弟,加入解放军队伍,成为一名医务人员,投身浩浩荡荡的革命洪流,为全中国解放南征北战、浴血奋斗。
和平年代,她钻研创造,为战友安全保驾护航。“战友们伞降到哪儿,我就保障到哪儿。”战友跳伞,作为军医的马旭也要跳伞,她刻苦训练、坚持不懈,最终蝶变为“试风跳”小组成员。战友跳伞,她还想让自己的科研成果为他们降低风险。充气护踝、单兵高原供氧背心……从地面到空中,她都想竭尽所能保护战友安全。
“老了也要追梦,哪怕萤火之光,也要做个有用的人。”离退休后,马旭夫妇悬壶济世,常年为贫困百姓义诊,还把毕生积蓄捐赠给家乡,把千万巨资化作阳光雨露,滋养故乡的莘莘学子,鼓励他们学好知识,贡献乡里,报效国家。
正如马旭所说,“人的一生是有限的,而为祖国奉献是无限的。”征途漫漫,唯有奋斗。奋斗在祖国需要的地方,哪怕是发出萤火微光,都可以让人生熠熠生辉。